第24集：星期一的咖啡香

星期一的午後，我又來到了那家位於台北市區的咖啡廳。這裡的美式咖啡總是有著讓人安心的溫度和香氣，而靠窗的座位更是我的最愛。透過玻璃窗，可以看見人來人往的街道，每個行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匆匆走過。

我不是有意偷聽別人的對話，只是在等待靈感降臨的空檔，有時會不自覺地成為「無心收音機」，接收著周圍陌生人的故事碎片。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，他們只是恰巧與我共享了這個空間，而我則成為了他們故事的無意旁觀者。

今天，靠近我座位不遠處的一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一對年輕人，姑且稱他們為男A和女A吧，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，正低聲交談著。從他們的穿著和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來看，應該是大學生或是剛踏入職場不久的社會新鮮人。

「你確定要放棄這個機會嗎？」男A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困惑，「這可是你夢寐以求的實習機會啊。」

女A輕輕攪動著面前的拿鐵，眼神中透露著掙扎。「我知道，但是家裡的情況你也清楚...媽媽生病了，爸爸一個人應付不來。」

「但這是新加坡耶！你不是一直想出國見識嗎？」男A似乎很替女A感到可惜。

「夢想可以等，但家人不行。」女A的語氣堅定中帶著一絲無奈，「況且，我想過了，在台灣也有很多機會，不一定非得出國才能成長。」

我看著窗外2022年的台北街頭，思緒卻回到了2008年的自己。那時的我，也曾面臨類似的選擇題：是追逐遠方的機會，還是留在家人身邊？最終我選擇了前者，而這個決定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。

他們的談話繼續著，我得知女A原本獲得了新加坡一家知名設計公司的實習機會，是她在設計學院讀書時夢寐以求的跳板。但就在她準備啟程前，母親突然患上了需要長期照護的疾病。

「你有沒有想過，可以先過去短期實習，然後再回來？」男A提議道，「三個月而已，也許你爸爸可以先撐一下？」

女A搖了搖頭，「我試過了，但公司希望能實習至少半年，才有可能轉正職。而且，」她頓了頓，「看到媽媽那個樣子，我實在放心不下。」

「那你的設計夢怎麼辦？」

「延後一點而已，不是放棄。」女A露出了淺淺的微笑，「我已經聯繫了幾家本地的設計公司，下週會去面試。雖然不如新加坡那家國際知名，但至少能兼顧家庭。」

男A沉默了片刻，最後說道：「你知道嗎，這就是為什麼我這麼欣賞你。你總是能在困境中找到平衡點，不鑽牛角尖。」

「哪有，我只是做了我覺得對的選擇而已。」女A的臉頰微微泛紅。

我啜飲了一口已經微涼的美式咖啡，心中不禁感慨。人生就是這樣，常常充滿了兩難的選擇，而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引領我們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。女A選擇了家庭，而這個選擇並非放棄夢想，而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節奏和方式。

「不過，」女A補充道，「如果真的有機會，等媽媽的情況穩定下來，我還是會考慮出國的。只是時機未到而已。」

「那我就等你實現夢想的那一天。」男A的眼神中充滿了支持和期待。

在他們準備離開時，我注意到女A從包裡拿出一本設計集，是新加坡那家公司最近出版的。她輕輕撫摸著封面，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。那一刻，我彷彿看到了她未來的道路——也許曲折，但終將抵達她想去的地方。

當咖啡廳的門再次打開關上，他們的故事也隨之走出了我的生活。而我，這個「無心收音機」，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緒中。

人生中的每個選擇都有其代價和回報。有時候，我們以為放棄的，其實只是暫時擱置；而我們選擇堅持的，往往會在未來以不同的形式回饋我們。就像女A，她並非放棄夢想，而是選擇了一條更適合當下情況的路徑。

也許，真正的成熟不在於能追逐多遠的夢想，而在於能否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找到平衡點，並且懂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。

咖啡已經見底，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。今天的「無心收音機」節目到此結束，但生活中的故事卻永遠不會停止流動。

～Aris